景德镇为何如此吸引外国艺术家？

——专访全国人大代表、景德镇陶瓷大学国际学院院长张婧婧

今年全国两会，全国人大代表、景德镇陶瓷大学国际学院院长张婧婧提交了九份建议，其中，“将中华陶瓷文化研究纳入国家重大文化战略工程”、“建设国家版本馆陶瓷分馆”、“支持江西发展‘零碳陶瓷’产业”、“加快推进陶阳里御窑景区创建国家5A级旅游景区”等建议，以“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实现“双碳”目标、加快文旅融合等为发力点，聚焦陶瓷文化、陶瓷产业的发展。目前景德镇有超过3万名“景漂”，其中有5000多名“洋景漂”。张婧婧在景德镇工作、生活30年，并长期从事陶瓷文化艺术国际交流活动，从一个现代陶瓷艺术家、陶瓷教育和研究人士的角度，目睹了景德镇城市吸引力日益增强的过程。

(资料图)

中国艺术报：陶瓷在古代一直是中国的名片，但近代以来西方的制瓷技术俨然有赶越的态势，您今年提出以“双碳”目标为引领，加快树立“零碳陶瓷”发展理念，着力推动陶瓷行业清洁生产、低碳发展和绿色制造，其中有怎样的考虑？

张婧婧：据我了解，目前除了具有传统优势的部分日用陶瓷外，我国大部分陶瓷产品附加值较低，在国际高端陶瓷市场竞争力不足。随着国际碳边境调节机制逐步建立，会进一步压缩我们国家陶瓷产品的国际市场空间。所以我建议推动建设“零碳陶瓷”产业链，升级产业技术，有利于提升中国陶瓷国际竞争力和品牌影响力。同时， 2021年，我国陶瓷产业市场规模已超过7000亿元，年二氧化碳排放量达到1.4亿至2亿吨，部分省份已将陶瓷行业纳入碳排放管理体系。因为目前用液化气烧制陶瓷还是有少量的碳排放，所以探索氢氨清洁燃料来进行替代。零碳排放是一个基本的理念，希望以后，这种陶瓷绿色低碳的理念成为国际流行，也有利于树立我国的国际绿色形象。

中国艺术报：新的烧制技术可以为陶瓷产品带来“绿色附加值”，您从求学至工作，在景德镇生活了30年，能否谈谈陶瓷烧制技术发展给城市带来的显著变化？

张婧婧：1992年到1999年，我在景德镇读书，那时候整个城市面貌、环境是比较差的，烟囱林立，空气污染很严重。我不太敢穿白色的衣服，一穿马上就变黑了。传统陶瓷工业烧柴、烧煤，导致碳排放和大气污染的问题比较严重。为了城市的环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传统烧制方法全部停掉。2009年底，景德镇十大瓷厂基本完成改制，烟囱不冒黑烟了，煤窑都被取缔了。陶瓷产业技术发生了变革，窑炉改造后主要使用液化气、天然气和电作为燃料。从材料、技艺的角度看，不用柴、煤是一种进步，让空气变干净，成品率也更高了。近10年，城市的规划更合理了。一些私人窑口又把传统技艺复兴，把它用在了现代的作品里面。有一段时间特别流行柴烧，也流行起仿古的审美，比如主人杯的流行。因为人们的审美变得多元，开始能够接受这种不确定性、不完美，包括受到日本侘寂美学的影响，具有了对缺憾、缺陷的审美。所以从多元审美的角度使得烧造工艺多元化了，而且引起了市场的追捧。像传统的青花杯，在气窑里烧，假如卖100块，在柴窑里烧的杯子可能就要卖1000块。一方面因为燃料贵，另一方面是烧成的不确定性因素比较多，有不可预见性、变化特别多。

2019年，景德镇国家陶瓷文化传承创新试验区落地后，一边守护传统，一边进行创新。我理解的创新包括了思维模式、陶瓷制作工艺、行业发展方式、营销模式，甚至整个城市格局等诸多方面。所以我们要在试验区的平台上，用好政策，高质量地继续快速发展。

中国艺术报：您提到近十年景德镇私人窑口越来越多，是随着市场化、国际化程度越来越高而出现的，国际文化交流会给景德镇的陶瓷从业者带来什么变化？

张婧婧：在政府的引导下，从硬件来看，景德镇正在构建一个开放包容、多元国际化的平台。其中最重要的是会带来东西方陶瓷文化大量而频繁的交流，包括技艺、思想的交流，从产品、从艺术、从营销、从市场等不同角度，都会带来很多新的东西，从而构建起世界瓷文化交流的中心。从陶瓷研究者、陶瓷从业者的角度来看，通过作品的交流是非常直观的，此外同行之间也可以分享烧成、成型的方式、特殊的工艺。这些都会给陶瓷从业者带来新的思路和发力点。在陶瓷的审美方面，中国曾经处于主导地位，而今西方也有很多企业、艺术家的陶瓷做得很好。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陶瓷作品、商品的多元、开放、交融特征在景德镇也逐渐显现出来。所以，从陶瓷创作到陶瓷材料的研发，从技艺到审美，都要用开放的心态去面对文化的交流。我希望景德镇未来能够打造出全球陶瓷的买卖平台，全世界、中国各个地区的陶瓷都可以到景德镇展示、销售，真正让它成为新时代的世界陶瓷之都。

中国艺术报：目前有超过3万名“景漂”慕名来到景德镇，其中有5000多名“洋景漂”，您认为景德镇最吸引外国艺术家、陶瓷爱好者的是什么？

张婧婧：在景德镇有一个说法，设计师可以只提供想法，整个产品就能在景德镇完成，工人、技术、材料，哪怕包装盒，整个产业链配套是非常完善的。这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的。第二就是市场，你做出的产品如果有市场前景就能够得到关注，从这一点看，景德镇的吸引力是最大的。到景德镇从事陶瓷工艺的外国人涵盖各种层次水平，有艺术家、爱好者、学做陶瓷的留学生。留学生一旦能做出作品就可以进入市场了。年轻人有很多机会把自己的创意变成现实，然后在景德镇买车买房生活下来。我觉得这是目前最吸引年轻人、吸引外国人的地方。

大概2005年左右，景德镇开始出现陶瓷的创意集市，吸引了很多外国的陶瓷艺术家到景德镇创作，这变成了一个源头，开启了景德镇陶瓷创意产业的发展。后来陆续有艺术园区出现，使景德镇变得包容而有活力。景德镇各个园区、集市以游客的消费为主，周末有陶瓷创意集市，星期一早上有古董集市，能满足各种人群需求。景德镇的电商、直播间也有着巨大的销售额。

景德镇的空气质量、水质量、城市管理规划，现在都是最好的时候。人们觉得到景德镇能体验一种慢生活，来找一种艺术的又有点浪漫的感觉。大家都愿意到这样一个小城市来找寻自己的梦想，因为它非常包容，给年轻人提供了多样性的机会。而且不局限于陶瓷艺术，各种艺术门类在景德镇都有办法生存下来，气氛特别好。正像景德镇市市长所说的那样，让景德镇成为更多人心中的“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