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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技剧《战魂·第三战队》剧照

不久前应邀观看了由西安演艺集团·战士战旗杂技团创排的现代军旅题材杂技剧《战魂·第三战队》，颇为欣喜。该剧融杂技于戏剧之中，以戏剧旨趣统摄杂技，以杂技体现剧情、水乳交融、有机统一，呈现出不同凡响的艺术气象，给人一种别具一格的艺术享受。作品在突破杂技艺术自身局限、反映现实生活、彰显时代精神、表达人的情感、塑造新人形象方面，提供了诸多启示。

作为剧，故事情节并不复杂：我军将在南海实验一种战略性水下武器，但在某无人小岛上发现有不明国籍的侦测设备，搜集情报且放射出强磁进行干扰。我军随即组织了6名特种兵，完成寻找并排除电磁干扰源的任务。6名特种兵的代号依次为，01队长、02雷震、03黑豹、04林丛、05晓飞、06海瑶。依托这样一个高风险的军事行动，展现现代军人的英雄主义精神，采用以展示力和挑战人类生理极限的杂技手段来演绎，内容与形式是十分契合的。

全剧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围绕铁血军魂的塑造，全然实现了杂技元素的转换，即根据剧情的需要，将单一的杂技节目经过裁剪、加工、整合，转化为戏剧元素，编织于突击行动之中，为原本只有生命力的技艺展示注入特定的军旅内容，赋予现代军人特定的精神内涵。全剧包括大约20个杂技节目，均被戏剧化了。如军事训练场景，腾飞、鱼跃、空翻、转体、抛接、抖杠，都不再是孤立的杂技表演，而是一个个龙腾虎跃的军事训练科目、一个个表现军人精神风貌的生动细节。雷震与队长初次见面，不无傲慢地说：“在这儿，训练场上，一切凭实力！”队长的高台顶技（曾荣获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最高奖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奖），此时显然是针对雷震对他的不服气而外化出来的行为。即使是某些传统杂耍小技艺，在剧中也焕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戏剧效果。营地俱乐部球技一场戏，在林丛和雷震情绪激动各不相让之际，海瑶快乐地玩起了球技，分明有点儿借此和稀泥，缓解二人剑拔弩张的人际关系的意味。再如抖空竹，在没有任何规则可循的虚拟作战训练中，那似乎源于天外的嗡嗡嘤嘤之音，给人以神秘莫测之感；那一根纤绳上四五个高速旋转的空竹，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又会使人联想到虚拟世界里那种无序混乱的思维状态。这样的艺术处理，十分有力地突出了现代化条件下军人灵活机动的应变能力。

在剧中，惊险的高难度杂技表演直接深化了作品的旨趣，塑造了现代军人的铁血形象。西安演艺集团·战士战旗杂技团是由原广州军区杂技团和成都军区杂技团的部分优秀成员组建起来的，具有国际一流的杂技水平，其许多杂技节目曾在国内外各类赛事上摘金夺银。著名的杂技节目《肩上芭蕾》就曾获得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艺术节最高奖“金小丑”奖。在我国历年央视总台春晚上也时常会观赏到他们精湛的技艺。超高难度的杂技表演，在被转换为戏剧情节之后，给人心灵带来的强烈冲击力量，是其他艺术形态所无法比拟的。在军事训练中，那几组极其震撼的男女力量展示，集中突显了特战队员的超常体能与超强意志。特战队员在排除强磁干扰过程中，穿插有两次实战演练。一次是在没有武器装备的情况下解救人质。被转化为水中蛙泳的皮吊表演，高低平台上惊险刺激的扑跌腾翻，以及一个接一个连续不断的鱼跃钻圈，不能不使人联想到自然环境的极度恶劣与复杂，感佩于特战队员的勇敢与机智。另一次是在虚拟世界中的作战演练。女子集体柔功营造的“迷魂怪圈” 、遍地滚环组成的战车穿梭不息的围追堵截、空中魔女绳吊的张牙舞爪，险象环生，危机四伏，令人不寒而栗。黑豹被敌方的重重盾牌围困其中，其高空悬杆上的奋力拼搏，将特战队员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表现得丝丝入扣，动人心弦。不管是敌方还是我方，一系列的惊险动作，虽多是象征性的，但其挑战人的身体极限的高难度表演带给人的直观感受，是特战队员的不凡与崇高。

作为杂技剧，其难能可贵的是，以杂技为本体，塑造了现代军人的高大形象。剧中的6名特战队员，个个都是铁血英雄，性格又彼此各异。这里仅就一号人物雷震形象作以简析。作品经由两条相互交错的矛盾线索，完整地描绘了他的精神情感变化过程。一是他与队长之间的矛盾。起初，他压根儿就没把队长放在眼里。经过两次实战演练，恰恰是队长那种“强中更有强中手”的过硬本领，那种总是“高他一筹”的谋略与智慧，对雷震产生了刻骨铭心的影响，使他改变了对队长的看法，也克服了自身盲目自信的毛病。还有他与队员林丛的矛盾。由于林丛是女性，他轻视她，武断地把狙击任务交给了黑豹。林丛不服，针锋相对，认为“咱们的区别只是头发的长短而已”，赌气地让海瑶为她剪掉了长发。在此，主创人员别具匠心地安排了一组男女搏击格斗的力的较量，使得雷震最终又把执行狙击的任务还给林丛。在和林丛的矛盾冲突过程中，雷震有对于自己的冷静反思，有非常走心的自我检讨。这种反思和检讨，标示的就是他情感的悄然变化与精神境界的不断攀升。同时，这种对人物心理的细腻揭示，也表现在林丛身上。在与队友冲突的“台球事件”中不欢而散之后，舞台上出现男子高杆特技表演，林丛全身伪装，持枪一动不动埋伏在附近，仔细凝视着高杆上的一举一动。这显然是林丛为自己方才的冲动和不冷静所幻化出来的反悔行为。最为感动人心的一幕是，雷震带着手雷去炸毁那个强磁干扰源。只有林丛开枪，手雷才能被引爆，但雷震因此会与干扰源同归于尽。此时，雷震高呼着要林丛朝自己开枪。林丛不忍，雷震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叱责，并喊道：“快开枪啊！ ”其气吞山河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瞬间放大，令人肃然起敬。枪声响了，英雄陨落。从对队长的不服到佩服，从对林丛的不接纳到接纳，完整地描绘了雷震的心路历程。

舞台美术直接参与了故事的讲述，对作品的主旨表达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处于舞台中心的道具十分简单，三四个高低不同、形状各异的断墙，根据剧情随时变化、灵活移动，既是训练场地，又是格斗平台，也是悬崖峭壁，还可以是密林深境……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为各种杂技表演提供了便捷的支点。与其相反，外围的舞美设计气势雄伟、场面宏阔，声光电数字化等高科技舞台手段和多媒体影像技术的运用，构筑出沉浸式的杂技美学空间，逼真写实，既烘托了现场气氛，又大大拓展了杂技表演的精神张力。这里仅举两个小细节以窥全豹。如林丛持枪埋伏反思结束，从幻想回到现实，一颗特写的子弹从大屏幕自左至右慢镜头穿场而过，很有意味。它是一颗被精神净化过的子弹，经由这颗子弹，不能不使人联想到最后雷震要林丛开枪射向自己的那颗子弹。再如，在解救人质训练中，正因为有了水浪、暗流所营造的特定情境，水中一系列的皮吊表演方能显示出它独特的戏剧意义。

杂技与戏剧结缘，是克服自身拙于叙事和抒情的有效途径。但是，其戏剧化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创新过程。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各地杂技艺术团体曾创排过不少杂技剧。如果说，此前的杂技剧更多地或着眼于由单一化向整体化迈进，或更进一步地倾心于重大题材的宏大叙事，或杂技表演与戏剧内容还不是那么天衣无缝、浑然一体，那么，《战魂·第三战队》无疑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人物性格的刻画、人物内心世界的揭示等方面，实现了杂技艺术更为深度的戏剧化。其作为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成果，可望得到业界的广泛关注和广大观众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