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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民生的追光情怀与诗意创化——广东南方歌舞团舞剧《万家灯火》观后7月28日9时55分,今年第5号台风“杜苏芮”在福建晋江沿海登陆。受其影响,福建沿海多地出现暴雨到大暴雨,局部地区特大暴雨,是日所有福州至广州的列车停运。笔者赶乘次日G1609次列车由福州至广州,因台风后续影响限速行驶达九个小时,但幸运地赶上了舞剧《万家灯火》的首轮演出——谁知大幕开启,舞台上却也是台风掠过时的风雨大作……风雨中是行色匆匆避风躲雨的市民,编导“织体化”的创编不仅使日常动态转化为舞蹈呈现,也在舞者的肢体表现中强化了风雨的淫威……当这支连造境带造势的群舞隐向舞台后区成为背景,舞台前区是一支身着电工装、头戴安全帽的队伍在顶风冒雨地前行,一个独立于群体之外的舞者格外引人注目,后来知道她是舞剧的女主四月……伴随着舞台上输电塔架的高耸和万家灯火的明灭,观众很容易感受到这队狂风暴雨中的“逆行者”,正是这部舞剧要讴歌的对象——保障我们“万家灯火”长明如昼的电力人!
很显然,《万家灯火》是一部现实题材的舞剧。虽说近年来舞剧的现实题材已经得到文化主管部门和创作团队的极大关注,但像《万家灯火》这种能引发观众极大“代入感”的作品还是不太多见。该剧的制作人兼艺术总监黄倩告诉我,当她被任命为南方歌舞团团长后,面对创作了《沙湾往事》等舞剧的广东省歌舞剧院,创作了《醒·狮》等舞剧的广州市歌舞团,创作了《旗帜》等舞剧的广州芭蕾舞剧院,以及创作了《咏春》等舞剧的深圳市歌舞剧院,黄倩首先考虑的是“院团差异化发展”的问题,为此她决定以现实题材舞剧创作为立团之本。为什么是这样?她坦言和自己的经历与认知有关。黄倩初任舞蹈演员时在黑龙江省大庆歌舞团,彼时就参演了王举创作的舞剧《大荒的太阳》,这部表现石油人的工业题材舞剧在她的艺术生涯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日后她成为广东省歌舞剧院的主演,在都市题材舞剧《骑楼晚风》(王舸编导)中饰演女主王阿婆。调任南方歌舞团并明确“差异化发展”的思路后,她与后来成为《万家灯火》编剧的陈建忠、总导演汪洌巧遇,在参观电力博物馆后深深感动于“小人物的大情怀”,于是便从表现石油人的《大荒的太阳》走向了表现电力人的《万家灯火》。
工业题材的舞剧创作,历来是舞剧创作的一道难题。这主要在于萌生于农耕文明的传统风情性舞蹈,难以寻求到合理的“用舞之地”。作为表现石油人的《大荒的太阳》,因其荒野乡情还能让“东北秧歌”派上用场;但表现电力人的《万家灯火》,既是工业题材还是都市题材,最重要的语汇来源是铺设、维护及抢修等行业动态及其工作状态。在总编导汪洌和执行编导张珅看来,行业动态的“舞蹈化”固然主要是造型美化后的“节律化”,但其中更重要的,是通过那些或枯燥、或繁重、或艰险的行业动态,表现出电力人顶风逆行、摸黑前行、攀高勇行的追光情怀——在这里,特别值得提及的是“攀高”作为特定创编理念的实施:其一,它当然是产生一种独特行业动态的情境设计,是编导产生动作动机的媒介依托;其二,它让观众随着舞者的动态转换解读的视角,仿佛鸟瞰着电力人在输电塔架上“云中漫步”的日常;其三,它赋予剧中女主(电力女工四月)性格成长的重要契机,也是女主在父亲勉励下意志锤炼的路径;其四,它更是剧情向高潮挺进的态势所在,是男主向远(也是女主四月的男友)为排险而遇险的“危情”所系。
我们可以看到,舞剧《万家灯火》想着力讴歌的是“电力人”这样一个群体,而他们的“伟大”正在于平凡地为“烟火民生”解困,为“万家灯火”长明。因此,《万家灯火》这个剧名不是一个景观的描述,它的实质是“为了万家灯火”;它是电力人“小人物的大情怀”,是平凡岗位上的坚守、平凡征途上的跋涉和平凡“危情”中的献身。作为现实题材的舞剧创作,主创人员在准确把握、营造典型环境的同时,还提取、聚焦了典型人物——这便是女主四月和男主向远。在舞剧艺术的叙事表现中,男、女首席(男主与女主)的双人舞通常是主要的表现手段,但也常常因此容易出现“卿卿我我”的套路化表现。由于舞剧《万家灯火》的故事是由女主四月的追忆来展开的,她的随“光”而“逝”的恋人向远,只是她追忆中的“真实”。这在舞剧表现上产生了一种很奇特的效果——一种若即若离的追随,一种如真如幻的缠绵,一种亦师亦友的依恋。也就是说,四月对向远的追忆,其实也是对自己性格成长历程的反思;为此她更是反思了父亲勉励她“攀高”的性格历练,这也成为因向远“献身”而促成她人生境界升华的一个铺垫。
或许是舞剧叙事由女主四月的诉说来展开,《万家灯光》的构成模态是由中场休息分为上、下两场。由于“追忆”本身体现为“意识流”,上半场更多地在于处理好“电力人”的群舞和女主四月追忆中“特定人物”之舞的关系。这个追忆中的“特定人物”,一是忆及儿时父亲的勉励,因而出现了父亲和儿时“四月”的形象;二是忆及青春期与向远的相识、相恋,向远的情态表现并非主动而是二月内心的投射。因此,“电力人”的群舞和“特定人物”之舞虽同处一个舞台空间,但编舞的设计让人感觉有虚化的“远景”和聚焦的“特写”之分,使舞剧叙事视点集中但又情、景交融。在下半场,女主四月的追忆进一步深入到个人沉迷于电力工作的心象:当她在摆弄电器之时,多媒体投影的视觉图像不断扩放着向观众逼近,舞台上出现身着银装的女子群舞,成为“电流”的拟人化表现,着实令人眼前一“亮”。接下来一段向远在“云中漫步”舞蹈,似也可理解为他曾向四月倾诉过的“向远”的志向:一众男舞者肩负起输电塔架上极有特征性的白色“绝缘体”,布满舞台的“绝缘体”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向远表达个人志向的“心理空间”,这一特殊的舞台媒介极大地创新了向远的舞蹈动态,成为他此后在处理“危情”中献身的一个坚实铺垫……仿佛是原本在舞台上弥漫的“绝缘体”归位到输电塔架上,塔架以坚固的几何图形呈现在我们眼前,向上攀援的向远让我们看到了平凡人的非凡举动;而象征他不幸从高处坠落的那只安全头盔,正是电力人满负荷“追光情怀”的象征!
女主四月的追忆,当然不仅仅是主创们精心探索的一种“诗意创化”的叙述方式,它其实更是四月本人性格成长的历程和形象丰满的血肉。当然,作为舞剧着意刻画的典型形象,四月的典型意义在于她是“电力人”群体的代表;而舞剧通过四月、向远等形象的塑造,想告诉观众的是:当万家灯火重新点亮,那映照天地的光芒,是无数人追寻的光;是一代又一代平凡中孕育伟大的电力人,写给烟火人间的情话……(见场刊)应该说,饰演向远的汪子涵,成功塑造的舞剧形象已难以计数了,这次塑造的“电力人”无疑也是成功的“这一个”。饰演四月的朱瑾慧虽然年轻,但此前已在舞剧《醒·狮》中饰演了女主凤儿;此次四月形象的塑造,正如她在剧中“攀高”的动作主题一样,体现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更高追求。当然我们还想提一笔的是,朱瑾慧是南京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培养的高才生,是她的母校为她的成长赋能和育智。当观众走出剧场,会有一支熟悉的旋律在耳旁萦绕,这便是主创们为强化地域色彩而融入的广东音乐的著名曲目《彩云追月》;的确,工业题材、都市题材的舞剧创作,因传统风情性舞蹈的缺席往往会地域特征不明,其实在广东、确切说是在广州创作一部讴歌“电力人”的舞剧,把广州电视塔“小蛮腰”作为视觉形象植入应该也很不错。主创们不妨试试!
(作者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北京市文联特约评论家)
本文图片均为舞剧《万家灯火》剧照 南方歌舞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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